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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温爽讲贝满45届校友郝姨的故事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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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3-10-29 14:10:57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本帖最后由 老猫 于 2013-10-29 14:10 编辑

郝姨家事(四)(2009-08-17 00:11:38)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郝姨家事(四)

    裴叔走了,扔下了孤单的郝姨。他们的一生几乎都在坎坷中度过,每一个政治运动都是他们人生的灾难。他们互相鼓励着、互相抚慰着,支撑着漏雨的小屋。刚刚过上好日子,裴叔却撒手人寰。郝姨一下子就衰老了,她时常独自发呆,时常说些让人不明白的话。我经常去看郝姨,她总是很高兴地接过我带去的水果或点心。她跟我商量,想让儿子、孙子过来和她一起过,但是不愿意让儿媳妇过来。我说,“老太太你好糊涂啊!哪有儿子过来媳妇不过来的道理呀。”
    婆媳关系历来就是个摆不清楚的难题,发送裴叔的时候,嫂子就和我说过一些不满意老人的话。我也是当儿媳妇的,如果是只听一面之词,好像嫂子的抱怨也不无道理。
    我劝嫂子,“多想想老人的好。你儿子上小学还不是老太太出的钱吗?无论怎样也要等裴叔的后事办完了再说。”可是后事办完了又能怎样呢?
    我把这些话对我婆婆讲了,我婆婆说“郝姨人是不错,可人家的家务事你还是别跟着掺乎。”想想也是这么回事,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。我跟郝姨说“你好久没去拍照片了,哪天去散散心吧!”郝姨说“没那个心情。”郝姨不光是没有那个心情,也没有那个体力。走起路来光往两边晃,不往前迈步。
    郝姨摔了一跤也骨折了,住进了中医附属医院。我去医院看她,郝姨拉着我的手,说什么也不松开。床头柜上摆着干巴巴的半个馒头,一个玻璃瓶子里装了半瓶柿子椒炒的肉酱。我问郝姨“大哥没给你送饭来呀?”郝姨指指床头柜上的馒头和肉酱“这就是他送来的。”
    我问郝姨“你想吃什么就说,我现在就去给你买。”郝姨想了一会儿也没说出个一二三四来。我叹了一口气,抽出她紧握的手说“你也别想了,我给你随便买点什么吧!”医院的附近,有很多私人开的小饭店。房间里摆上三五张桌子,倒也收拾的干干净净。这些饭店主要为病人和住院家属服务的,价钱不贵做的也比医院的味道好。
    我给郝姨买了一盘排骨炖豆角,一盘炒青菜。又要了一碗米饭。郝姨先抓着骨头啃,然后用骨头汤泡着米饭连吃带喝。吃完的时候,盘子里只剩了几根菜叶。我说“您爱吃排骨,我再来还给您买。吃骨头补钙,对骨头的愈合有好处。”
    郝姨记住了我最后那句话,大哥来了就说“你给我买排骨吧!温爽说了,吃排骨补钙。”大哥究竟买还是没买,我就不清楚了。
    郝姨骨子里是个很传统的人,愿意和儿子、孙子一起生活,享受天伦之乐。可是家庭的矛盾,又不可能住在一起。这使得郝姨很痛苦。有一次我去医院,旁边的病人家属把我叫出门外,指着病房里的郝姨说“这老太太,昨天拿着腰带往自己脖子上套。可吓死我了!”
    嗨,郝姨也真让人操心啊!我在郝姨眼里是唯一的好人,所以我可以批评她。我问她“昨天是怎么回事?活得好好的为什么想不开?”郝姨说“活着一点意思也没有,还不如死了呢!”我说“就是死,咱也不能死在医院啊!护士大夫对你都挺好的,你这么做不是把他们坑了吗?”这句话郝姨又记住了,出院后她用一根绳子把自己吊在了家里的门上。
    郝姨自杀的事,是英子的弟弟打电话告诉我的。他带着哭腔说“姐,我姑出事了!她在家上吊了!”我二话没说就往郝姨家跑。进门的时候,郝姨已经给放下来了。派出所的警察问我“你是她的什么人?”我带着哭音说“我是她的干姑娘……”郝姨被放在了床上,我掀开盖在她身上的单子,人干干净净的,只是松弛的脖子上有一道细痕。我坐在郝姨身边,没有一滴眼泪,只想和谁大吵一架!“郝姨,你好糊涂啊!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呢?你有房子、有退休金……比那些开不出工资的老太太不知强上多少倍呢!枪林弹雨你闯过来了,挨批挨斗你也挺过来了!这回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!”
    大哥来了,正跟着警察做笔录。最后,认定是自杀。警察走了,大哥跟我说“老太太的精神一直不太正常,这都是让一次一次的政治运动给整的。”我不想听他说,就借口有事走了。
    几天后,大哥打电话告诉我郝姨出殡的时间。我冷冷地说“对不起,我有事情不能去!”郝姨的追悼会,我真的没去参加。
    如果说,裴叔的追悼会我跟着忙前忙后,那是冲着郝姨。现在郝姨没了,而且死的那么惨!我就是不去,谁的面子也不给!事后,连老崔都说我这事办的太过分了。我说“人死如灯灭,郝姨活着的时候我该做的都做了。我就是不去送她,她也不会埋怨我!”
    郝姨走了,我在哈尔滨的娘家没有了!我想哭,却一滴泪也没有。大哥和珠珠继承了父母的遗产,大哥一套一室一厅、一套两室一厅;珠珠住进了郝姨的三室一厅。家分了,哥们的情分也淡了。我谁家也不去,也不关心哥俩的是是非非。
    大哥倒是不跟我一般见识,每逢过年他都到我家去看我。每次都是吃晚饭后才去,说些儿子怎么有出息,媳妇还在下岗家的家常嗑!问起珠珠,总是说没看见。大哥的白发一年比一年多了,有时说话也颠三倒四的。
    2007年的正月初三,我们正在家里吃晚饭,大哥来了。大哥穿着旧的羽绒服,头上戴着一顶磨得发白的皮帽子,手上戴着一副面手闷子(棉手套),进屋就要脱鞋。我说“ 别脱了,我这地早就该擦了!”大哥给我婆婆拜年,又对老崔说“别看见你比我大几岁,从温爽这论你得叫我哥。”老崔说“对!对!”
    大哥又说起儿子“已经考上中医药大学了!可是考上又怎么样?现在也不给分配工作了。”我问起嫂子、问起珠珠。大哥说“你嫂子退休了,珠珠死了。”“什么?珠珠死了?”我很吃惊。“是心脏病。摔在地上了,等家里人回去,人早就没气了!”我脑子里依稀闪现出那个多才多艺的珠珠。他会拉手风琴、还会弹电子琴,总是和别人搭帮去给人家婚礼伴奏。不知道大哥心里怎样,珠珠的死让我难过了好一阵。
    裴叔走了,郝姨走了,珠珠也走了。曾经的辉煌、曾经的坎坷、曾经的恩恩怨怨,都随着生命的终结烟消云散。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?我问着自己。
(全文完)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2009.8.16

    写完郝姨的故事,2009年8月18日,温爽意犹未尽又写了一篇随笔 。

    东边日出西边雨(2009-08-18 05:32:48)标签: 日出战友大喜大悲暑热悲剧 分类: 灯下随笔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东边日出西边雨
    周日,上午参加战友儿子的婚礼;午夜完成《郝姨家事》最后的一撇。一天之中,往返于大喜大悲两种心境。生活似乎就是如此,一边是新的家庭诞生,充满着勃勃生机、充满着着喜庆;一边是一个旧的家庭的完结,满目悲凉、令人痛不欲生。生活,按照自己的轨迹前行,生生息息苦苦乐乐。
    一直想把郝姨的故事写出来,几次动笔又几次放下。实在不敢撕开旧日的伤口,那里有我太多、太多的痛。不写,又不甘心。郝姨的坎坷一生充满了时代的悲哀,她的悲剧不是一个人的悲剧。
    郝姨把自己的生命画上了句号。我知道,那是她走不出自己心灵的迷宫。她的世界完结了,那是支撑一辈人的精神世界的毁灭。当理想的鲜花凋零之后,留在世上的只是空洞的人形。从这个意义上讲,郝姨是勇敢的。
    网友梗上草在留言中写到“三代人里,我们是承上启下的那一代。耳闻眼见的社会变迁实在太大,脑子里不断地比对着,思考着,似乎从来没有轻松过。”如他所说,我们是思考的一代。我们还没有学会醉生梦死,依然固守着自己的精神家园,我们是昨天的郝姨和裴叔。
    几天来,苦苦笔耕。徘徊于昔日的苦痛之中,徘徊于暑热的烦躁之中。是战友儿子的喜庆冲淡了蒙在心上的灰色,把我从凄凄的悲情中拽出了出来。鲜花、美酒、笑声,还有幸福的新人。
    东边日出西边雨,雨过天晴亮彩虹。
    记住郝姨,记住这个真实的故事吧。但愿,昨天的噩梦不要再来。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2009.8.18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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