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曾经不止一次在博文里写到我爱唱歌,也不止一次说过歌曲对我生活的影响,我一直以为,一首好歌(不仅曲好词也好的歌)既是时代的印记,又是我们某一个生活阶段的记忆,把一首首歌串起来甚至可以从侧面反映一段历史的主旋律。于我来说,哼起一段旋律,唱起一段歌词,会在我心中激起不同的情绪和感受,让我想起因这首歌勾起的人和故事……近日因为写二姨,让我想起母亲,而二姨母亲又都酷爱唱歌,她们唱了那么多那么多的歌,当然她们唱的歌无法定义有什么教育意义,有些歌甚至在解放以后被定为靡靡之音,但我知道那些歌至少反映了那个年代的生活状态和精神状态,不敢说歌颂了什么,至少可以说是歌唱了生活的现实、无奈、和对爱情和幸福的向往……而且我一直认为,歌曲嘛,主要的功能还是抒发情感,无论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情绪,是真情实感就好。当然它的巨大的宣传作用也绝不可忽视。
因为生活经历的不同,性格的不同,母亲和二姨唱的歌也大不相同,现在回忆起来,那也是她们个人情绪的一种喧泄,透过她们唱的歌,甚至加深了我对她们的理解,对她们生活的那个年代的认识。记得小时候,母亲那时还是全职太太,她总是一边做家务一边唱歌,母亲的嗓子很细很亮,唱歌的风格酷似三十年代的女歌星周旋,声音不大,但韵味十足(奇怪的是我和姐姐都是低沉的嗓音),光是唱早晨的歌曲在我记忆中就有三首: 碧天偎着海洋,海鸥吻着波浪,明媚的南海之晨,真叫人留恋不忘. 小艇儿打起了轻桨,渔翁忙着撒网,贝壳闪光眩亮,带去送情郎…….( 南海之晨)
这里的早晨真自在,这里的早晨真可爱,听不见卖米也看不到卖菜. 这里的早晨真自在,这里的早晨真可爱,看不见煤烟也看不见晒台. 琴声儿是多么悠扬,歌声儿是多么轻快,好花儿在歌声中开,蜜蜂儿向着琴声里来.这里的早晨真自在,这里的早晨真可爱,把烦恼和悲哀,都抛到九霄云外. (可爱的早晨)
母亲唱南海之晨时,我会一边听着她的歌,一边痴痴地想向着大海里飘浮着小船,渔家女一边摇着橹一边朝着漫天的早霞快乐地唱着……但我更喜欢听母亲唱“讨厌的早晨”:
粪车是我们的报晓鸡,多少的声音都跟着它起,前门叫卖菜,后门叫卖米.哭声震天是二房里的小弟弟,双脚乱踏是三层楼上的小东西.只有卖报的呼声,比较有书卷气.煤球烟熏得眼昏迷,这就是厨房的开锣戏.旧被面儿飘扬的像万国旗,这是晒台上的开幕礼.自从那年头儿到年底,天天的早晨都是这样的,这样的生活,我过得真有点腻.(讨厌的早晨)
我不仅爱听还奇怪:家门口怎么会有粪车呀?粪车是什么样子的?前门不是院子吗?后门才卖东西吧!母亲告诉我,她唱的歌儿大部分是唱上海的,因为那些红歌星周旋、白光、李丽华等都是上海人,而且上海在解放前是非常繁华热闹的十里洋场,这歌儿唱的就是上海平民的生活:窄窄的里弄人家,每天早晨家家听见粪车响,会都出来倒马桶,刷马桶,楼与楼之间的距离伸手即可触摸到,哪里有院子?抬头一看家家窗户上都挂着洗晒的五颜六色的衣裳,……后来我长大看了《马路天使》《乌鸦与麻雀》,《七十二家房客》等等,才真的听懂了这歌,心中暗暗赞叹这歌写的可真叫绝,充满了烟火气息,这才真是“贴近”生活啊。 母亲唱的《夫妻逗嘴》就更有意思了,听着就像一出热闹的广播剧,太太嫌先生不挣钱,天天埋怨他没本事,先生嫌太太坏脾气,让人烦不胜烦……邻居受不了吵吵闹闹的一对夫妻,也在埋怨发牢骚,听起来真是好有意思: (女):自从嫁了你,幸福都不见,没有好的吃,没有好的穿,没有股票也没有房产,没有金条也没有金刚钻,住的也不宽,用的也不全,哪一样叫我过得惯?这样的生活简直是殡仪馆. (男):自从娶了你,每天叫人烦,不作投机,不作贪官哪来的金刚钻,这样的女人简直是原子弹! (房东):你们搬了来,邻居都不安,不是女的哭就是男的喊,这样的家庭简直是疯人院. (夫妻逗嘴)
母亲还经常唱一首歌,叫《知音何处寻》,那歌真的好听极了,充满了遐思和向往: 天地苍苍,人海茫茫,知音的人儿在何方叫人费思量. 花儿会开放,月儿会明亮,只有那知音难寻除非是梦乡.我的梦乡有一个是天堂,到处都吹奏着笙歌伴我歌唱,指引的人儿在身旁。我的歌声有他来欣赏,我的心意有他在猜想.纵然在梦乡也值得荡气回肠……
二姨会唱的歌更多,二姨唱歌风格和母亲不同,声音略显沙哑,我记得我曾看过二战时美国的一个电影《莉莉玛莲》,那女歌星就是那样唱歌,声音低沉略显沙哑,真是好迷人!记忆最深的是二姨教我们孩子们唱的一首儿歌: 公鸡打鸣咕咕哏儿,家雀儿叫唤吱儿吱儿吱儿,抬头一看太阳出来,快快起来快起来.穿好了衣裳系好了扣,刷刷牙来漱漱口,牙刷牙粉手巾胰子,快快拿来快拿来..
这歌要边唱边作动作,二姨边唱边教,由此可见二姨的活泼和可爱。与母亲不同,二姨最爱唱的当然还是爱情歌曲,我总认为,二姨是享受过爱情的甜蜜的,尽管这爱情多么短暂,带给了她多少苦难,但刹那真情即永恒,总会滋润着二姨的心田,再说二姨的苦难也不能全部归咎于震叔个人,时代给予知识分子(震叔和父亲一样都是旧知识分子)的命运,二姨岂能逃过一劫?! 二姨最爱唱的歌,经常唱的歌有这样几首: 如果没有你,日子怎么过,我的心也碎,我的事也不能做.我不管天多么高,我不管地多么厚,只要你一心爱我,我就永远为你而活…… 《如果没有你》
夜色那么模糊,松风正在哀诉,我梦中的人儿呀,你在何处,没有蔷薇的春天,好像竖琴断了弦,活在没有爱情的人间,过一天好像过一年…….(梦中人)
《五月的风》是母亲和二姨都爱唱的歌,也是我极喜欢的一首歌: 五月的风啊吹到花上,朵朵的花儿吐露芬芳,假如花儿是有知,懂得人世的沧桑,他该无声无嗅的躲开这地方.
五月的风啊吹到树上,树上的鸟儿放声歌唱,假如鸟儿是有知,知道人间的凄凉,他该低下头来哭断了肝肠.
五月的风啊吹到天上,天上的云儿泛出金黄,假如云儿是有知,知道日月的消长,他该掉转头来飘向那远方.
八五年我去新疆时,白天弟弟妹妹都去上班,我就陪着二姨买菜做饭聊天,我和二姨坐在小院里的白杨树下,一边帮着二姨择菜,一边听二姨唱歌: 夕阳已沉,大地惨淡无光,海角天涯,流浪啊流浪,看人世的凄凉,频添热泪重重,花一般的希望,毁灭在峰火中.(流浪之歌)
黄叶舞秋风 ,伴奏的是四野秋虫,粉脸芦花白,樱唇枫血红,自然的节奏,美丽的旋律,异曲同工,只怕那霜天晓觉,雪地霜种一扫而空(黄叶舞秋风)
慈母心像三春晖,只有温暖只有爱,早上起来晚间安睡,整天为了儿女劳累.
慈母心像三春辉,没有怨恨没有悔,但愿你们奋发有为,就不枉母亲的教诲. 只因你们是新生的第二代,需要你们创造未来的社会,但愿你们光大门楣,就是给母亲的安慰(慈母心)
二姨唱慈母心,边唱边落泪,边讲姥姥的慈爱,辛苦,边忏悔自己的不孝,我总是跟着落泪,当然也竭尽全力劝慰:母亲说了,离开姥姥不是您的错,您别太难为自己……,我总觉得,歌由心声,在那种境遇下,二姨怎么会唱得出快乐的歌,怎么会有好心情呢? 总之,母亲和二姨会唱的歌太多了,若我一首首写下去,估计短时间收不了尾,再说情绪也有些沉闷,还是振作一下,说说五姨和姐姐是怎样把母亲和二姨唱的歌“发扬光大”的吧。小时候在天津大院时,那时五姨和姐姐都已上了中学,我这个傻妞儿还没上小学,对两位大玩伴崇拜的五体投地,绝对是她们的超级粉丝,令我纳闷儿的是,那么多优美弦律的好听的歌二位不唱,偏把听来的母亲和二姨歌中的“另类”学了来,而且加上情节、动作来搞怪,让我听得如醉如痴,看得前仰后合: 你你你真美丽,我我我太欢喜.看看看蜜蜂来采蜜,怎不叫人欢喜. 你真美丽,我太欢喜你真美丽,我太欢喜 ……
叫你别走得这么快,看红红绿绿花花朵朵为你开. 叫你别走得这么快,看蜂蜂蝶蝶匆匆忙忙飞过来……
姐姐唱这歌时,五姨会配合着边做各种搔首弄姿,忸忸怩怩的姿态,边迈着舞台小碎步走来走去…… 五姨唱《三轮车上的小姐》时,姐姐会一人扮三人角色,阔老儿,美女,三轮车夫,这歌倒象小孩子心态,为那美女与野兽同乘一车而愤愤不平……姐姐的惟妙惟肖,夸张搞怪的表演以及与五姨的配合默契真是让我着迷……会央求她们一遍遍“返场”…… 三轮车上的小姐真美丽,西装裤子短大衣,眼睛大来眉毛细,张开小嘴笑嘻嘻,浅浅的酒窝让人迷. 在她身旁坐个怪东西,年纪大有几十几,胖胖的身体大肚皮,满嘴的胡子不整齐,醉眼迷离散酒气,这样的一对儿叫人奇. 你为什么对他嗲声嗲气?他为什么对你那么着迷? 这究竟是什么道理?真叫人见了万分生气…… 写到此处,小时候的一切真真切切地浮现在眼前,我又看见家里那个有一只大狗一只喇叭的留声机,那个黑色的电木的唱片在摇曳的灯下转呀转呀,飘出那么迷人的一串串歌声,我又看见我亲爱的母亲和漂亮的二姨带着忧郁的眼神在唱歌,她们仍旧那么年青那么美丽,那么亲切那么慈爱,此刻我多希望世界永远定格在那一瞬间,多希望我手中的火柴就这样燃烧着永远不灭,让我的母亲和二姨永生…… 2012.3.23.晨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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