写给天堂母亲的信
亲爱的母亲:
您走了,事前毫无征兆的走了,撇下腿伤未复,和您患难与共,陪您度过最后岁月,在家等候您输液归来的女儿。女儿记着和您的约定:哪里也不去,等您回来,而您却爽约了,您毅然挣脱了长期以来疾病对您苦苦的纠缠,摆脱了人世间的诸多烦恼,悄然辞世,您终于轻松了,可您却把无尽的痛苦和思念留给了女儿……
六月二十七日星期天的上午,您的咳嗽加重,伴有低烧,这使您原本就病弱的身体雪上加霜,自去年九月您患心衰以来,已断断续续住了六次医院。您和我约定,咱们再也不住院了,可那天您的病情真的太危险,如果在家输液,会冒很大风险,可如果去医院又违了您的心意,看着您受罪难受,六神无主的我坐在您跟前:“妈,您说呢,要不咱们去中医院急诊观察室输液,把感冒咳嗽控制住就回来。”我理解您的心,您就怕住院后我回自己家,因此对您说:“妈,您放心,我哪里也不去,就在家等您输液回来!”您同意了,我赶紧给己经患重感冒生病一周的弟弟打电话,让他过来,和一直和我一道陪护您的女婿D一起送您去医院,并马上给D在中医院急诊部当护士的外甥女打电话预定了床位,请她关照一下值班医护人员,务必精心照看。您心疼儿子,说他感冒那么重,不该打扰他,但D怕作不了您的主,坚持让弟弟同去。心乱如麻的我摇着轮椅转来转去给您准备去医院要带的东西。D把做好的午饭馄饨端上来让您和我吃,您摇摇头,推开碗,我说我也吃不下饭。D对我发火说:“妈有病看病,你老是不吃饭能解决什么问题?!”焦急,无助、心疼,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,我终于忍不住了,我嚎啕大哭,冲D嚷:“这是我的亲妈,我能不急吗?我不是动物,我吃不下!”我顾不得您的感受,就这样在您面前痛哭失声……您理解女儿的心情,强忍自己的不适,不断的劝导我:“别着急,别着急,这家还指着你呢!”这时候弟弟满头大汗赶到了,他们俩和小阿姨一起推您出门,我虽有千般不舍万般不放心,但知您讨厌婆婆妈妈,再说和每次住院相比,这次您的症状是最轻的,所以没敢多嘱咐您什么,只说:“妈,让小张跟着照顾您,我己经可以自理,不用人陪了。”您说:“那你也要小心!”我摇着轮椅送您到门前,当看到弟弟推您走了,偌大的屋内只剩我一人时,我又禁不住失声痛哭 ,我并不知道这是您和我的永诀,我只是哭您在最需要女儿陪护在身边的时候,女儿却上不了阵,谁知我的大哭竞是先兆,您离开我仅仅六小时,噩耗传来,您在睡梦中安然辞世……
母亲,您走的那么安祥,那么了无挂碍,您的脸色那么舒展,您的身体那么柔软,这让女儿坚信您有了好的去处,坚信您的诚心感动了佛祖,您的灵魂已被阿弥陀佛接引去了西方极乐世界,女儿知道您在佛光普照下,端坐在莲花宝座上,正在俯视着凡世间您悲痛万分的儿女子孙们。您走的那么突然,那么果断,女儿明白您的心,您曾多次对女儿说,佛祖若知我心,或给我几天健康,让我和你们一起过几天舒心日子,或让我早早归西,免得拖垮了你们大家。或许您看到儿女们为抢救您己拼上身家性命,确是心力交瘁 ,或许您己厌倦了输液,吃药,出入医院的苦难生活,您终于决定在自身性命和儿女之间选择了爱,毅然割舍下亲情,在女儿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, 乘莲直飞极乐天……
母亲,自去年九月份您第一次心梗发病以来,女儿和您一起走过了多么艰难的十个月,因为和您日夜相守,女儿心无遗憾;但您的病刚刚见轻,女儿却又摔折了腿,给您的生活雪上加霜,不仅侍候不了您,还让您为女儿悬心,每想至此,女儿又心生愧疚,抱憾终生。
母亲,您是坚强的!十个月里,您经受了心梗、心衰,胆囊炎、肺炎、忍受了多少病痛折磨,您胸闷、头晕,憋气,您发烧,恶心、不思饮食,但您在最好的医疗条件和及时的治疗下,在儿女们精心的护理下,以八十多岁的高龄,以超常的乐观和坚强,一次次战胜病魔,一次次康复出院
还记得去年九月三日,您己好几天不舒服,不爱吃饭,中午我陪您在白魁吃些小吃后去地坛公园散心,说起家事,话不投机,您赌气哄走了我,当晚您心梗住进中日友好医院。接到弟弟电话,我立即赶到医院,我不顾医护人员阻挠,冲进抢救室,抓住您的手,大哭:“妈,是我给您气病的,我错了,您原谅我吧,妈,您不能死,您死了我也活不了了!”您在病情那么严重的情况下,平静的对我说:“你干嘛往自己身上搅这事,,和你没关系!”我被医护人员拖出来,我坐在抢救室门口就下了决心,您原谅了我,我却不能原谅自己,我一定要把您抢救回来,只要您活着,我就全心侍候您,绝不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。那一天,我给普陀山的法川师傅打了电话,请求他为您做消灾延寿的法事,这一做就连续做了三十天。同时,我们把您转到了全部自费的国际医疗部,住进了宽敞明亮的单间病房,医疗部的主任,您的堂弟xs亲自监督您的治疗,虽然有保姆,我和弟弟仍坚持每天轮流值白夜班,服侍您,很快您就病愈了。还记得每天清晨不到七点,我就买好早点,或永和豆浆或宏状元粥送到病房,吃过早点,您和我坐在落地的大玻璃窗下,给我讲述家族中过去的故事。温和的太阳透过玻璃窗暖洋洋的照进来,虽然在病中 ,但穿着粉色病服的您,显得分外漂亮。中午您亲自点攴和女儿一起吃午饭,饭后我和小阿姨推着您去土城公园晒太阳……十六天后您康复出院,那一个国庆节我们过的何等舒心何等高兴,因为您又回到您那么眷恋的家……
还记得您住中医院期间,每天上午我陪您半天,下午弟弟陪您半天,姐姐间或来送午饭,逢到周末孙辈们络绎不绝来到您床前,送来各种点心小吃,为此曾引得您的孤单病友羡慕,妒嫉以至潸然落泪,我或小朋每天推着您到后门桥,后海去转,我和您一同回忆在什刹海,后海共同渡过的美好时光,憧憬着夏天再去烤肉记去火神庙,去岸边新开的烤鸭店……
还记得您住东方医院期间,爱干净的您天天闹着洗头洗澡,怕您冻着引发肺炎,每次洗澡洗头都像打仗,因为天冷离家又远,我怕自己淋湿也要感冒,不得己买了雨衣穿上为您洗浴,姐姐拿着大浴巾和吹风机等在门前,我们紧张的包裹好您,又是吹风又是按摩,唯恐您受寒感冒……
还记得去年春节前,因为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,又一次康复出院了,弟弟买了过年的门神,福字、春联,灯笼,把屋里布置的喜庆吉祥,我请人在客厅挂上了镶嵌考究的国画和飘飘欲仙的观音全身图,为的是让您有个耳目一新的感觉,过一个温暖幸福的春节,为照顾您的身体,咱家一改年卅到饭店过的习惯,在家包饺子做年夜饭,听着窗外不绝于耳的爆竹声声,女儿心里那么踏实充实,您嘱弟弟把灯笼点亮亮的,您看着您的胖胖的宝贝重孙,流露出少有的开心和舒畅……
母亲,真正的灾难始于女儿摔折了腿,今年三月底,一直以来为您撑起一片天的女儿倒下了,家里顿时塌了半边天,一向自诩坚强乐观的女儿精神彻底垮了,女儿担心自己跨不过这个坎儿,担心再也见不到您,担心弟弟一个人扛不住这么多灾难,担心兄姐的身体……伤痛还在其次,心痛无法医治,在医院里女儿不吃不喝整日以泪洗面,一想到好不容易战胜死神的您,从此没有了舒心的日子,不但自己生病还要为女儿揪心,对您的担心歉疚使女儿痛不欲生,无法安眠……母亲,都说女儿孝顺,可在您人生的最后阶段,女儿却成了您催命的小鬼,给您的病雪上加霜,女儿无法原谅自己,无法补偿对您的愧疚,这是女儿心中永远的痛……
还记得我未出院,您又住院了。我出院的那天,坚持要去医院看您,只有看到您安然无恙,我才能安心回家养伤,我多少次设想着咱母女重逢的情景,想一次哭一次,一路上D嘱我见到您不许哭,怕刺激您的心脏,但我却拟制不住流了一路眼泪。母亲,女儿离开的一个月您受的苦我能想向,而女儿受多少苦您却无法想向,担心再也见不到您的恐惧和悲伤压倒了一切,令我寝食难安,夜不成寐。弟弟从病房迎出来,同样嘱我不许哭,当他和D终于把腿上打着石膏的我推到您的病床前时,我努力镇定情绪,轻轻叫了一声“妈!”出乎意料的您一下子坐了起来,用一惯的调侃口气大声说:“哎哟二大爷,你怎么来了?”只您这一句话,我的情绪立刻恢复了正常,所有的悲悲切切,婆婆妈妈一扫而光,我和您在病床前相约,一旦您出院,我就搬到您身边养伤,给您作伴……
谁知这句约定说说容易做起来太难太难了,从此没有人再拿女儿当病人,女儿再未睡过一个踏实觉,担心、心疼、受累、生气、着急成为女儿生活的全部内容,您不肯按时吃药、您贪凉、您过分的爱干净,总是洗头洗澡……,女儿搬过来的第一天,不知是缺钾还是因为您午睡盖薄了被子,半夜里您开始发烧哆嗦,因为不忍让您再去医院,女儿拖着打着石膏的僵硬的腿从床上挪下来,摇着轮椅来到您床前,根据以往的经验,给您吃下硝酸甘油、补钾利尿药,又在夜半给您的孙媳打电话讨教办法,贴上散热贴,服下感冒及消炎药,女儿和小阿姨轮流爬在您的身后为您按摩,经过半夜的折腾,您终于睡着了。从这天开始,您黑夜白天颠倒,白天睡觉,夜里起床,而且夜里要吃“早点”和“午饭”……这种状况持续了十多天,眼看您身体和精神一天好似一天,女儿又要二次入院手术,您的情绪又开始波动,我告诉您,仍是弟弟接替我来照顾您,十五天之内我就回来。因为劳累和紧张,女儿进了医院就一头栽到病床上昏睡,直到大夫叫醒了我,而且因为惦记您,二次手术后未及换药,前后不足十天女儿就又回到您的床前……
母亲, 请您原谅女儿有时心情不好 ,女儿有满心的委屈无处诉说,您可曾想到女儿也是血肉之躯,也是有家有业的人?也是重症伤员,也需要休养、疼爱?六十年来,女儿心中只有您一人,您的意志决定着女儿的行动,您的好恶决定着女儿的爱恨,您有四个孩子,但您却把全部家庭重担压在女儿一人肩上,在您面前,女儿永远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,而您在女儿眼里却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……女儿活的好累好累啊!多少次女儿下定决心,为自己活一回,但一想到您,生我养我,疼我爱我,和我血脉相连,息息相关的我的磨人的母亲,我又无怨无悔的做下去……如今您走了解脱了,女儿也不必再为讨您欢喜而再去做力所不能及的事,女儿也该卸去您加给我的大家庭的重任了。原以为您给了我自由,我会轻松,谁承想女儿的天却塌了,巨大的悲痛鹱住了女儿的心,女儿的心空了,生活没有了目标,生存没有了意义,女儿像被掏空了心的驱壳,空落落的躺在床上……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,您一时一刻离不开女儿,而女儿同样一时一刻离不开您,对您的爱和责任己融化在女儿的血液中浸透了女儿的骨肉,旧式的家庭教育,使我和您彼此之间的爱都深埋于心,难于启齿,而今天,女儿要告诉您:亲爱的母亲,女儿爱您,如果有来生,我还要做您的女儿……
母亲,您是那么漂亮,我敢说三十年代的当红女影星也无法和您的容颜相比,您是那么爱美,无论怎样生病,您都不忘打扮,每天把自己梳洗得干干净净,就在您病逝的前一天,您让小阿姨推您去外面转转,站在镜台前您为自己描眉,我说:“妈,您病了这么久还依然这样精神,真是难得 ”;您是那么爱干净,临走的前一天,您不顾女儿苦苦相劝,坚持洗头洗澡,以至刚出浴室,您就喘作一团,女儿不得不给您吸上氧气,吃上速效救心;八十七岁的您,牙齿雪白,每天早晨您都要花上十多分钟刷牙,直到临走这一天,您虽感身体不适,仍是用很长时间刷牙洗漱;您是那么好强自尊,既使在重症监护,您也坚持自己上厕所,绝不肯在床上便溺,直到生命的最后几小时,您还自己如厕,您在生命的最后阶段,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,清清爽爽的走了。
母亲,您是幸福的,您有四个多么孝顺的子女,您常对我说:“我一生只落下四个孩子。”四个孩子,这是一笔多么巨大的财富!在您生病期间,无论您住在哪个医院,无论姐姐的身体有多不好,她都会和姐夫一起给您做各种精致的饭菜汤汁,送到您床前;无论路有多远,无论刮风下雨,兄嫂每周都不辞辛劳到家到医院看望您,送来各色小吃甜点;弟弟弟妹在我住院期间,日夜陪伴在您的床前,您的胖胖的重孙,为您带来多少欢乐和慰籍……,让您少受委屈多活几年是我们四个孩子的最大心愿。您的孙子孙女外孙及众孙媳孙女婿,每到周末都会聚拢在您身旁,为您看病打针输液为您按摩点穴,和您说笑为您解心宽,您是大家庭的主宰和灵魂,您的喜怒哀乐牵动着我们每个人的心 ,作为母亲,作为祖母和外婆,您应当知足了……
母亲,儿女们对您生前尽孝,死后尽心。六月二十九日,女儿在普陀山请法川师傅为您放焰口,祈求阿弥陀佛接引您到九品莲花上;七月二日,姐姐在北京法源寺佛学院为您大办法事,八十多名僧人为您念经助力,您的儿女子孙和众僧人一起,祈愿您心无挂碍,直飞西天极乐世界 ,见大光明;七月三日,是您的告别仪式,您的弟弟妹妹,您的儿女子孙,从天津从新疆从北京的四面八方,来到您的面前;您看着长大的孩子们,儿女们的中学,大学同学,朋友同事们都来为您送行,您躺在鲜花丛中,在庄严吉祥的佛乐中安然入睡,显得那么慈祥。七月十日,我们兄弟姐妹按照您的遗愿,到天津港为您海葬,您最疼爱的小儿子P,小孙子c,您唯一的孙女K,您的女婿D,您新疆天津的外甥W和H,乘上冲锋快艇,开向海的深处, 将您的骨灰和着菊花瓣,洒向渤海海湾,您的众儿女子孙站在海岸边为您祈祷,哥哥还按照天津的习俗,在大堤上燃放二万头鞭炮为您壮行……
天高海阔,海天一色,亲爱的母亲 这个世界上我最亲最爱的人,愿您的灵魂在浩翰的大海中得到自由和永生!
感激您,我的母亲,您给了女儿自强自立自尊自爱的品格,给了女儿不俗的容貌气质 ,您永远活在女儿心中。
您的女儿小蕴叩拜 2010.7.11.于天津归来.
年青的母亲带着我们兄弟姐妹四人(右二是我)
五十年代的母亲在北京
(上图)我的漂亮的不苟言笑的母亲在天津
(下图)在西单老宅的母亲和兄弟姐妹(右一是我)
[ 本帖最后由 子蕴 于 2010-7-21 20:33 编辑 ] |
发表于 2010-7-17 09:34:59
楼主
发表于 2010-7-26 11:36:36