怀念炜班之二十五 怀念黄炜班 大学同学 查良镒

之焕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怀念黄炜班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大学同学 查良镒
    杨云通知我：希望写纪念黄炜班的回忆文章。我当时的即刻反应是不想写。因为要写这一段与黄炜班相处的过去，真好像是伤口上撒盐一样的痛苦，虽然一个人对痛苦的承受，忍耐，排解最终还是靠自己，时间已不能洗去过往的回忆。我事后考虑了两个多星期，最后还是决定把过去与黄炜班相处的片段，点滴写出来，提供给大家。
    我和黄炜班的认识，要从50年刚考入北大医预系的时候开始，在新生报到的第一天，我第一次见到了她，她已比我先报到了，正在负责新同学的接待工作，我们班上的同学来自五湖四海，有很多同学还是第一出来北京，我与黄是第一次见面，都是北京考区录取的，就在她的领导下也做起了迎新工作。当时我们男生住西斎，女生住灰楼。黄的积极，热情，开朗，周到，细致，使我很自然而且愉快地在她领导下，参加了迎接新同学工作。
    大家都来齐了以后，我们分小组了，我和她又恰巧分在一个小组，当时很多活动都是以小组为单位进行的，我们这小组同学，亲如兄弟姐妹，不知道是谁提议，就按年龄排了顺序，十多个人的小组，黄炜班排在第七（这是朱树椿带我回忆起来的）我因为年龄最小，于是“小良”就成为大家对我的爱称。
    班里组成了以黄炜班为领导的班委会，我过去一直喜欢打篮球，被推选做康乐干事。我是由北京二中考上来的，没有当过干部，不习惯当众讲话，不只是结结巴巴而且要脸红，可是康乐干事要组织同学们集体看电影，可以买到便宜的票，所以要在课后向大家报告电影的名称、放映地点、时间、票价等等。我每次要向大家讲话以前都很害怕，每逢我要站起来通知的时候，我都要反复重复想要说什么话，一遍又一遍，于是这一堂课实际上就不要也不能听课了。我不但很害怕讲，更害怕讲错了，讲漏了，由害怕甚至多少有点儿恐慌。我把这些告诉了黄炜班，她一再的鼓励我，不断解释“万事开头难，习惯成自然”的古训。在黄炜班的鼓励和督促下，我才渐渐的敢于站起来大大方方的给大家讲话。这也是我除了读书以外的一个重要的开始，这当然要感谢黄炜班。
    班里的小组后来又经过重组安排，我和黄炜班接触的时间少了，但每逢我有重要的事情或是想不通的事情，需要请她帮忙或者出主意的时候，她都是有求必应，积极热情，倾力帮助并且想的很周到。我在家里是老大，没有姐姐，她当时实际上就是我生活上和学习上的姐姐。
    文  化大革  命开始以后，我和黄炜班一样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斗争，我当时是“黑苗 子，狗  崽 子”，我自顾不暇。黄炜班的悲剧是同学们事后告诉我的，她的惨 死成为我身上一道深深的伤口，我曾几次流泪，但又无可奈何。
    我在文  革期间，曾被勒令在急诊室里劳动改造。送来的一个个被 打的，被斗得奄奄一息的受害者见了不少。多数时间是在红  卫兵的命令下工作的。他们不准我们救治，我们不能救。他们让我们救护的多数是此人问题重大，但交代不清楚的，救了对于革 命有利。这种黑白颠倒的局面，持续了不少天。我看到的受害者真是不少，使我常常联想到黄炜班，想到她被毒 打致 死的惨象。
    文  革终于过去，我又重新回到医院的病房工作。一天收到院里领导的通知：陈伯 达要住入病房。此人是文  革初期的刽子手。6 6年文  革开始时，他的“横 扫一切 牛 鬼 蛇 神”的号召，使红 卫 兵更加疯狂，没点燃了社会上乱  冲、乱打、乱杀人的局面，我很自然想到了黄炜班。我看到的已被罢官的陈伯 达是一个又干又瘪的老头子，他诉说着他身体的不适，又特别怕死。我一方面很厌恶甚至是很恨这个老头子，觉得他是罪有应得。但当时依然按照上级的指令，每次巡查病房的时候，都去看看这老头，想起了黄炜班当年的不幸，但当时还不知道杀害她的真正后台。
    许明新同学在美国发表了一篇纪念黄炜班的文章，我有幸看到了，他在文章中没有指名道姓，但我一看就知道是黄炜班，我是含着眼泪反复阅读的。我在钦佩的同时又想起黄炜班。她的形象，她的为人，她的英年早逝和她的惨死，一幕又一幕。
   
    光阴似箭，转眼间43年过去了，时间也不能冲淡记忆。

    敬爱的黄炜班永垂不朽
   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査良镒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2009年8月8日  香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