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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3年10月24日,我曾发过一篇文章《请校友会关注这个家庭 》, 从2月4日至8日,温爽连续发文四篇《母亲忌日说当年》,回忆了她母亲贺莹生前轶事的点点滴滴,从文中我知道贺莹是女11中的老师,她“毕生从事教育事业,兢兢业业工作,对学生诲人不倦。她勤恳教书育人,可谓桃李满天下。”可是命运多舛,丧子、丧夫之痛,五次癌症手术的折磨,抗癌30年的奇迹,读后非常感动,特意分四次转载过来。
母亲忌日说当年(一) (2014-02-04 12:13:47) 温爽
母亲去世五年了,明天是她的忌日。2009年2月5日,那个浸在泪水的日子,心如刀绞的我成了没娘的孩儿。 母亲毕生从事教育事业,兢兢业业工作,对学生诲人不倦。她勤恳教书育人,可谓桃李满天下。她一生执著追求真理,为人执著、敬业,性格善良、单纯。 母亲先后做过五次癌症手术。她乐观豁达,顽强与疾病作斗争,对生命充满希望。由于她积极配合治疗,创下抗癌三十年的奇迹,她无愧于抗癌英雄。 想念母亲,怀念她的音容笑貌;想念母亲,追思那些快乐与纠结的件件往事。在母亲走后的30天,我曾写过一首诗,《云游》。 云 游 泣别三十日,几盼慈母归。生性好云游,此去无归期。 飘然至大漠,古堡迎修女。东渡扶桑国,托梦金能寺。 “飘然至大漠,古堡迎修女。”说的是2005年母亲做结肠癌手术前曾一度昏迷,她清醒后曾说“感觉自己飘飘的到了大沙漠。一望无际的沙漠里有一座古堡,遇到了很多围着头巾的修女。”母亲说,“死,可能就是这样。很美,一点也不可怕。”我们当时还打趣说“妈,您就是和别人不一样。就连昏迷的时候,也是那么的优雅,那么的浪漫。” “东渡扶桑国,托梦金能寺。”说的是母亲走后,曾托梦给我女儿。“我在金能寺呢”。在“谷歌”搜索,金能寺在大阪,寺前有大片的梅林。一个多么美的地方,母亲一定是乐不思蜀了! 母亲从不托梦给我,这让我有点儿心里不舒服。她一生有四个儿女,我是老大,但却是让她最操心的一个。母亲曾说,“你是最不像我的孩子了”。一九六七年我去黑龙江农场,那年才十六岁。一九七九年返城时,已经是孩子她妈了。为结束两地分居,一九八三年我离开北京去了哈尔滨。这一走又是十八年!直至二零零一年,母亲重病我回到北京照顾她。 我说“我是咱家花园里的一棵狗尾巴草,妹妹弟弟都是鲜花儿。”母亲对我这个比喻不加置否,一定是觉得很形象吧?可不是,大妹是北师大英语系毕业、小妹是人大中文系毕业、弟弟是北大中文研究生毕业。从学历上讲,我永远是不值一提的业余大专。 母亲说“那你怨谁?1978年恢复高考,我写信让你和崔振声报考大学,你们不听我的话啊!”我争辩“那时候你外孙女才一岁,我怎么考啊。”“怎么不能考?我说了,孩子我来带!”我的亲娘啊!“俺姐妹四个还是保姆带的呢。你又上班……”我强词夺理,可心里充满了悔意。母亲一辈子当老师,最看重的就是这些。 大妹曾说,“最感谢的就是老妈教我学英语,让我一辈子有吃饭的本事。” 大妹是“七零届”初中毕业生。“七零届”是幸运的,从一九六六年到一九六九年,“老三届”全都上山下乡了,只有“七零届”留城安排工作。“七零届”又是不幸的,名义是初中毕业,实际只读了小学五年。升到中学后,又没系统地学习文化知识,不是上工厂学工就是上农村学农。上语文课,是写批判稿;上英语课就学“Long life ! Chairman Mao”。大妹因为在宣传队里演芭蕾舞《红色娘子军》中的女一号而留校。没有教师编,就在校办厂当工人。在工厂的时间少,绝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宣传队。 要不是说,母亲高瞻远瞩呢!她说“不能一辈子跳舞啊,老了就在校办厂当车工啊?”于是,她决定亲自教大妹学英语,从ABC二十六个字母开始。后来学校复课缺英语教师,大妹顺其自然地走上了英语讲台。再后来,她又考上北师大英语系。大妹聪明、肯吃苦,毕业后教英语、做翻译(曾给萨马兰奇做过翻译)、做家教。捧了了一辈子英语饭,她感谢母亲是发自内心的。 小妹一九七八年考上人民大学,毕业后在体委工作,现在已经是局级干部了。当年考大学,也是得益于母亲的前瞻性决定。 一九七七年小妹还在延庆喇叭沟门插队,参加了恢复高考后的首次考试。没成想,落榜了!母亲把她从延庆叫回来,让小妹在她所在的学校补课。“这是我第一次走后门儿”,母亲说这话的时候,有些内疚。亏了母亲走了后门儿,妹妹在系统地学习后,考入了人民大学。 弟弟就更不用说了,他一直是母亲的骄傲!北大硕士研究生,毕业后在服装学院当讲师。书香门第的母亲,当然对我当初不听话没去参加高考耿耿于怀。后来,我读了业大又考取了会计师职称,母亲才对我的看法有了转变。 我是我们家花园里的一棵草——狗尾巴草!我身上有许多母亲不喜欢之处。比如,不那么文雅;比如,行事霸道;比如,有点儿流氓无产者的作风。 母亲的优雅是骨子里的,来自于良好的家庭氛围和教会学校的教育。母亲小学就读于培元,中学就读于贝满女中,大学就读于燕京大学。弟弟的朋友曾说“贺老师有贵族的风范。”这话不过分!母亲很矜持,对人尊重。说话总是面带笑容,客客气气的。就是让水站送水也总是客客气气地打电话。“请您给708室送一桶矿泉水好吗?”这样打电话,也不知道送水的哥们是不是会感到絮烦。我是个粗人,“直接要一桶水不就行了吗?”母亲说这是英语“please.”打头的祈使句”。在这一点上你不能不佩服她,生活琐事也脱离不了她的专业。 母亲的优雅,也曾让她碰壁。七十年代,母亲当班主任带着学生去顺义学农。学校照顾她年龄大,让她去村里联系买菜。她客客气气地跟人家说,就是没人理她!还说,“没菜!”学生吃饭怎么办啊?母亲急哭了。学校工宣队的人知道了,把那些人一顿臭骂。“你们他妈的牛什么牛!我们上这儿来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学农的,你们不卖给我们菜,就是反对学农!你们还给我们的老师气哭了!真是反了你们了!”嘿!这一通“臭卷”,那些人啥也没敢说,乖乖把菜给送过来了!母亲对这件事的印象非常深,她跟我说了还几次呢!“你说,我是不是特无能?这些人也真奇怪!好好说不行!挨一顿骂,倒把什么事都解决了!”“不是你无能,是您不知道什么人得什么对待。”我装了一把大尾巴狼!有人不“视敬”,你越客气他就越“装”!母亲不同意我的观点,她的处世哲学没有这一课。 我十六岁下乡,是社会交给了我生存之道。比如,母亲住院时我去她退休的学校取支票。学校离着隆福寺早市挺近,我经常在早市上买点水果,要不就批发点儿冰激凌。花不了十块二十块的!到财务,先套近乎再说我的困难,最后还给她们出主意。 按规定,领住院支票一次只能领一张五千块钱的,可五千的住院费花不了几天就没了,我总不能老去学校领支票啊!我对他们说我的身体不好(这是真的)还上着班,能不能给我开不同日期的一次拿走,算是照顾我了!谁都愿意让人敬着,谁都活得不容易!咱不能为了方便自己,给学校的老师添麻烦不是。因此,变通是最好的办法。比找校长强一百倍,比说因为是老教师,看病拿钱是“应该应份”的强一千倍! 母亲对我如此行事,总是不喜欢、不认可。好像我是搞不正之风,好像社会的腐败全是我造成的!俺的亲娘!女儿改变不了规定,改变不了原则,这是“have to”——不得不啊!虽然母亲不赞成,但还是得睁一眼闭一眼。但我知道,她对这样的问题一直纠结,一直回避。俺这个狗尾巴草,就更加“肆无忌惮”了!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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