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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温爽讲贝满45届校友郝姨的故事)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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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3-10-29 14:09:00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本帖最后由 老猫 于 2013-10-29 14:09 编辑

    郝姨是温爽的母亲贺莹贝满女中的同学,是温爽的干妈。2009年8月14日至17日,温爽在博客中写了她的故事。

   郝姨家事(一)(2009-08-14 07:24:27)标签: 姨家乡绅老革命鸡嗉子裴叔 分类: 人物速写  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郝姨家事(一)
    郝姨是母亲的中学同学。在哈尔滨那些年,郝姨家就是我的娘家。而且,是唯一的娘家。
    郝姨在我眼里是个传奇的女人。她在北京贝满女中读书时接触了地下党,中学没毕业就毅然离开学校干革命去了。郝姨夫——她的老伴我们叫做裴叔的,也是个老革命。是和中央首长陈**一批上延安的,南京梅园新村纪念馆里有裴叔的名字呢。郝姨有两个儿子,老大比我大一岁,我叫他大哥;老二比我小一岁,我直呼其小名珠珠。
     那时候,中途缀学参加革命的进步学生很多。“日本鬼子都打进家门了,谁还能安心在学校读书啊。”这话是裴叔说的。那年母亲去哈尔滨,我和她一起去去看望郝姨。裴叔正病着,躺在床上说的这话。
    母亲有点尴尬,因为她就是“鬼子打进来还安心读书”的人。大哥插嘴抨击他老爸“谁像你们那么傻?革了一辈子命得了什么好?还是像贺阿姨这样读书、做学问才是正道呢!”裴叔被儿子的话“噎”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,“咳咳”地不停地咳嗽。郝姨扶起老伴儿,一边给他拍着背一边训斥儿子“有你这么说话的吗?”
    大哥撇着嘴说,“你要是不革命,我姥爷能被枪毙吗?”大哥的话像一把利刃,直插在郝姨的心上。
    郝姨的父亲是个进步乡绅,我猜,就像“毛著”里提及的李鼎铭先生吧。抗日战争时期,他们都是 “统一战线”团结的对象。郝姨的父亲被郝姨动员参加一个什么会议,可是这个进步的乡绅到了那里就被枪毙了。为这事,郝姨一直想不通。因为“想不通”,郝姨一直被认为“与反动家庭划不清界线”。因此在历届政治运动中一直是被批判的对象,最后被定性为“混进革命队伍中的阶级异己分子。”虽然“文革”后平了反又恢复了公职,但是历次运动的摧残给郝姨心中造成的重创是无法抹平的。
    郝姨对我说过,在最困难的时候没有工作、没有钱,只得给人家做棉衣棉裤为生,做一件棉衣才有五毛钱的收入。郝姨就是这样,用微薄的收入养活两个儿子长大。
    裴叔这个老革命一直受郝姨的牵连,一家人从北京被发配到黑龙江。虽仕途坎坷,但是一直与郝姨不离不弃白头到老。只是,郝姨这两个宝贝儿子却是实实在在的“愤青”。怨天怨地都行,最不应该总是口无遮拦地埋怨父母。我已经习惯了他们这么说话,我妈却气不忿。事后一提到郝姨的儿子,妈总是说“缺少家教!”在我们家,谁敢?
    郝姨对我老妈说“还是你命好,生了几个姑娘!”
    老妈说“我这个姑娘不就跟你的姑娘一样吗?”从那以后,我和郝姨的关系又近了一步。但是我从不叫她干妈。
    郝姨真是拿我当做干女儿一样的待,几乎每个周日我都到郝姨家去。郝姨总是给我做好吃的。不过,她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。有一次炖鸡,鸡嗉子居然没有取出来。好端端的一锅鸡全都倒掉了。从那以后,到了郝姨家我就动手做饭。郝姨和裴叔对我做的饭菜总是赞不绝口。大哥和珠珠总不照面,嫂子和兄弟媳妇就更没见过。我总觉得,郝姨的家好像缺点什么。
    吃过饭,和裴叔坐在沙发上聊天。他总是讲起他在延安时的事情。裴叔在延安印刷厂工作,据说那时负责印刷厂工作的是李先念。他还讲到“延安整风”,讲到王实味在延安被错整成“托派”、被枪毙的旧事。我不懂政治,和我妈一样是个只钻业务的人。但是,从裴叔嘴里我了解到他们的坎坷的经历、他们曾经的理想和他们的爱国主义抱负。
    郝姨不大讲过去的事情,她迷恋上了摄影。她拍的片子多次发表在老年报上。
    历史如此相似,今天的我们极像当初的郝姨和裴叔。也是一腔热血地下乡支边,也是满腹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结。批判过去的岁月,就不可避免的否定了自己。只得在文字中、在拍的片子里,抒发后辈们不理解的情怀。
    (未完待续)  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
郝姨家事(二)(2009-08-15 13:44:31)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郝姨家事(二)
    郝姨用相机记录着山山水水、记录着人间百态。张张片子里她注入了她的心血,也注入了她对生活永不熄灭的激情。
    郝姨跑出去拍片子,裴叔就独自在家留守。裴叔懒得天天做饭,烙出的饼足够吃一个礼拜的了。看着干巴巴的饼,我问裴叔“您天天就这么凑合?”裴叔说,“做碗汤泡泡吃不是很好吗?”这老爷子一个月退休金是我工资的好几倍,可却舍不得吃、舍不得喝的。在生活上郝姨和裴叔一样克己,但是给亲人花钱却是毫不吝啬。
    郝姨有个弟弟在五八年被打成了右派,一下子被发配到了黑龙江。具体是哪个县、哪个村我不知道,只知道郝姨很为这个弟弟操心。郝姨从老家给弟弟找了一个媳妇。虽说俩人一个是文化人,一个是不识多少字的农村女姑娘,但是日子过得很舒心。婚后他们有两个孩子,老大是女孩,老二是个男孩。女孩叫小英,性格温柔长得秀气,只是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,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。郝姨把小英接到哈尔滨看病,后来又做了手术。手术后的小英恢复得很快,在郝姨的精心护理下人变得白白胖胖的,走路和平常人没有大的差别。给小英治好了腿,郝姨送小英去学缝纫。郝姨说,“得有个一技之长,才能过好日子。”小英的弟弟初中毕业后也到了郝姨家,郝姨想让他继续念书可他却想去学厨师。依着他,郝姨送他去了一家厨师学校学习。这孩子很聪明好学、人也本分,后来拜了厨师学校的校长为师。那个校长可不是一般人,是在东北三省都赫赫有名的大师级人物。小英的弟弟有这样的师傅提携,很快就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。现在他经营着自己的饭店,生意、日子都火火爆爆的。倘若郝姨九泉下有知,也会感到欣慰了!
    郝姨对孙子、孙女也是如此。大哥家是个男孩,珠珠家是个女孩,两个孩子一般大。孙子、孙女该上小学了,郝姨出钱把他们送到复华小学读书,那可是哈尔滨有名的重点校。郝姨买了一架钢琴,为了让两个孩子多点艺术细胞。可不知道为什么,这两个孩子就是玩儿不到一块。郝姨只得又给了大哥一份儿买钢琴的钱,可是直到郝姨去世也没见他买回钢琴来。也许是大哥的儿子不喜欢弹琴吧!
    大哥家的儿子可聪明了,没上小学前就开始学习书法,写的那字有模有样。他还会背诵好多古诗词,抑扬顿挫蛮像那么回事。那年大哥回河南老家扫墓,发现家里有很多祖辈留下的医书。大哥这才知道,敢情自己的祖上是给皇上看病的御医呀。大哥把这些医书全部带回了家,后来又潜心研究,居然能够把脉看病了。有几次他到我单位去给我的同事把脉,说的头头是道大伙还挺信服他的。当然,他没有医师资格证,因此也当不了医生。
    大哥喜欢博大精深的中医,自己又不能从医。于是就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儿子身上。没事就叫儿子背《汤头歌》,还给儿子讲“辨证施治”、“望闻问切”。后来,国内多家新闻媒体报道了他儿子的事迹。大哥给我看过那些报纸,报纸上写着某某著名御医的后人,才刚几岁的小儿能够诊脉看病。报上的文章比广告的宣传力度还大呢,引来了全国各地的患者前来咨询。有打来电话询问的、有来信索取药方的,最好笑的是还有找小朋友看男性病的。后来大哥为儿子申请了“吉尼斯”记录,当然是年龄最小的神医了。但是,最终结果我不清楚。这事开始的时候我还兴奋了一阵,后来发展到不可思议的状态就感到太虚糊了。
    郝姨疼孙子也为孙子自豪,但是对大哥的做法持不同意见。小孩子背背古诗、背背汤头还行,宣传成了能看病的神医就太离谱了。况且,这样对孩子也没有好处。
    那段时间,是郝姨家最好的日子。最让郝姨高兴的是她终于被批准入了党。从十几岁参加革命一直到七十多岁才加入了组织,不知道这究竟算是悲剧还是喜剧?虽然郝姨一生坎坷,还搭上了老父亲一条命,但是对党从不抱怨,始终是忠心耿耿。其实,这里除了郝姨的积极努力之外,还有一些其他的因素。
    黑龙江的一位领导在党校学习,我的长辈恰恰是党校的教员。我家的长辈说,我有个同学在黑龙江工作,叫什么名字、有什么冤案。又说,她和我是同年参加革命的,一直要求加入组织等等。那位领导回来后,过问了郝姨的组织问题,郝姨梦寐以求的夙愿才得到了解决。
    郝姨很激动,和裴叔一起去了革命圣地延安。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相约出行。从延安回来后,郝姨忙着洗出行的照片,裴叔却一直打不起精神。裴叔拿给我看他早年住过窑洞,表情很复杂地说,“这么多年了,延安的变化不大。”
    为革命事业奋斗终身的老干部,心里想着老区的百姓。一句“变化不大”,道出了他心中忧虑和感慨。那时候,我读不懂郝姨和裴叔,现在似乎明白了他们。因为良知,使得他们忧心忡忡。他们可以直面历史对自己的不公正,但是不能面对仍然过着贫穷生活的百姓。
(未完待续)
郝姨家事(三)(2009-08-16 16:03:38)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郝姨家事(三)
    裴叔在雪地里摔了一跤,他忍着痛一步一步地“挪”回家里。可是到了家中,就再也不能站起来了。医院诊断是股骨干骨折,只能卧床休息了。医生说,这个年纪恢复起来很难。孩子们上班的上班、上学的上学,照顾裴叔的担子落到了郝姨身上。
    我去看裴叔时,他正躺在床上看报纸。看见我来了很高兴,连忙摘下花镜招呼我坐下,还让郝姨给我拿水果吃。老爷子精神头儿不错,一点也看不出有病的样子。郝姨可就不同了,人苍老了许多样子显得很疲惫。大哥和珠珠都住在各自的家,要上班、要照顾孩子只能抽时间看看老人。不知郝姨为什么不请个保姆,把自己累成那个样子。
    长期卧床的裴叔的身体状态越来越不好,咳嗽、有时还发低烧。郝姨对我说,有一次裴叔从床上摔了下来,郝姨抱不动他只好给大哥打电话。大哥从单位急忙赶了过来,裴叔就那样在地上躺了一个小时。
   “原来的邻居都是同事,随时都能过来帮帮忙。搬到这里,谁也不认识谁……”说的时候,郝姨的眼里全是痛苦与无奈。
    郝姨原来的住所是中央大街附近的西三道街,那是裴叔单位的宿舍——一座老式的俄罗斯小楼。虽然房屋面积不大,但是上下水、煤气、暖气齐全,离着松花江边也很近。真是个黄金地段。既然是“黄金”,惦记的人就必然很多。当初,一纸动迁通知贴了出来,引发了很大的动静。也许是开发商低估了这些住户的能量,所以才口无遮拦地说了许多过头的话,比如“你家值多少钱?我一把火烧了赔你钱就是了。”殊不知这些老同志都是地委的干部,又都明白政策,根本不听这个邪!一时间,上告信飞向各级组织。郝姨也拍了一些照片准备寄给中央的一位战友。倘若这些照片发出,足以证明开发的商野蛮拆迁行径,必然会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。开发商这才明白过来,这些老同志可不是大杂院的老百姓,由着他们停水停电。他们不得不做出了让步,郝姨一家才得以搬到三室一厅的新居。
    由于裴叔长期卧床,身体越来越虚弱。每次去看他,都会明显感到他病情又恶化了。
    裴叔去世的消息是大哥通知我的,虽说早就有心理准备,但是没有想到噩耗来的这么快。我匆匆赶到郝姨家,大哥、珠珠、还有嫂子、弟妹都到了,大家商量着后事应如何办。通知单位的、联系火化的、通知亲属的……我没有参与,毕竟是外人。我只是陪着郝姨,拉着她的手。郝姨的手冰凉,我用我的手温暖着她。
    已经记不得是在哪个问题上,家属们的意见有分歧,原本就大的嗓门好像更大了。我感到悲哀,不该啊!裴叔的尸骨未寒……
    火化的那天,我和哥嫂一起坐在灵车里送裴叔上路,这是大哥的建议。大哥说,“在我爸面前,温爽就跟亲姑娘一样。应该坐到前面。”就这样,在追悼会上遗体告别时我也站在了亲属的位置上。
    裴叔的追悼会很庄严,也很有气派。来了很多的领导和同事,花圈、挽联铺天盖地摆满了告别大厅。我们一一和领导们握手,听着“保重、节哀”这样礼节性的慰问。
    裴叔躺在那里非常安详,因为画了淡妆,面色比原来还红润了许多。“裴叔安息,一路走好!”我与我最尊敬的人做了最后的告别,眼泪夺眶而出。
(未完待续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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