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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书馆小院和草沙先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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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4-3-4 19:54:13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本帖最后由 老猫 于 2014-3-5 08:04 编辑

         我读书的女十二中创立于1864年,曾是所私立的美国教会学校,叫做贝满女中,是我国教育史上著名的女子中学,受到历届当局重视,我入校时学校已历经百年沧桑。学校原来分开设有初中部和高中部,初中部设在灯市西口,校园内有两座基督教公理会教堂;高中部设在灯市东口同福夹道里的佟府内。1963年北京市普及初中教育,我校也将初高中分为两个独立的学校,女十二中全部进了佟府,自1954年到文革,一直是所全日制市属重点学校。
      佟府在清初被赐给顺治皇帝的佟妃——康熙皇帝的生母家使用,因而成为佟府,胡同名同福夹道也是取自佟府的谐音。佟府校园环境非常优美,三进的豪华院落,宏大的东、西跨院,各套院落里栽种着不同的树木花卉,枝繁叶茂的紫藤,结满丰硕果实的扁桃树,大大的葡萄架,一丛丛依墙摇曳的绿竹,一切显示着幽静、和谐、美丽而庄重。
      学校的图书馆和阅览室设在一个独立的小院子里,小院同样幽静。我们学校有称呼老师为先生的传统,图书管理员就是一个年逾四十,身材高大的男性草沙先生。草沙先生终年穿着那时很罕见的风衣,带着方格子贝雷帽,手里夹着黑色的雪茄,夹着同样罕见的大皮包,面色黧黑不苟言笑地来去。由于我是班里的图书干事,每周要为同学们借书、还书,与冷酷的草沙先生打交道多些,每次都是小心翼翼地交上同学们的借书单,悄没声儿地站在先生的大写字桌前等待。去的次数多了,加上我比较有礼貌,借还的准备工作比较认真,先生虽然还是不多说话,但态度温和了许多。直到有一天先生坐在桌前抽雪茄,放我进到图书馆里替他找书,我才真正见识了女十二的图书馆。叫它图书馆并不贴切,按照它曲曲弯弯的路径和个个昏暗的房间,密集排列高至天花板的书架,新旧不等传承过几个时代的藏书,叫图书储藏室更形象些,我甚至是把它叫做书窖的。今天翻看2004年参加学校140年校庆时拿到的校史资料,发现校史中将图书馆称作“书库”。正是因为这样的近水楼台,我比同学们看的书要多一些,并不受一周两次每次一本的限制。草沙先生对高三的学生则另眼相看,她们可以随时去图书馆选书,还和先生有交流,先生居然会咧开嘴,发出沙哑的笑声。一次高三的两个学姐从里面抱出一堆书,全都借走了,我跟着看看书名,是《战争与和平》。学姐走后我也堂而皇之地说借《战争与和平》,草沙先生使劲一摇头,断然说道“你看不懂!”拒绝给我去拿。虽然几经磨咕最后借给了我,却嘱咐我不要课堂上偷看,不能影响上课。我回家看的,真的没看懂,囫囵吞枣地记住了里面的人物。
      我校的文革是6月6日爆发的,导火索是三个高三学姐的第一张大字报,公开将矛头指向了校领导,好像晚上师生们就开始了关于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激烈论战。平心而论,写大字报的,以及后来做了老红卫兵,参加了“西纠”的这些高三学姐她们是些非常优秀的学生,如果不搞文革运动,她们绝对会是一流大学的学生。她们都是相当高干的子女,我印象中她们一直很得学校的呵护。
       至于她们和学校是怎么个关系,我当时没有想明白,可是眼睁睁看着图书馆门上贴了大字报,揭露出了草沙先生的“历史”。大字报上草沙两字又黑又粗,就像他的面孔。大字报上说草沙先生曾是什么报社的记者,是个漏网右派。看着大字报上黑顿顿的大字,我的小心眼里有点发葚,想再看看“右派”嘴脸的草沙先生,却不知他去了哪里。不管怎么说图书馆门和所有外露的窗子都钉上了横七竖八的木板条,查封了。
       我和凯那时还不是特别要好,偶尔在上学的路上结伴同行,然而在以后的冒险行动中我俩渐渐成了无话不说,彼此知根知底的好朋友。那是纯属偶然的一天,我俩溜达进了图书馆小院,阅览室空空,小院早已人迹罕见,我和凯扒着图书馆窗子上的木板条儿向里张望,诺大的一个图书馆静静地处于休止状态,没有一丝生气。试着用力向外拉那些木板条儿,竟然连着钉子拔了下来,推一下窗子,居然是虚掩的,我俩无声地互相看了看,一片腿儿就顺着窗子钻了进去,窗子虽然不高,但是窗口就是一个小方洞,不过我们身材苗条动作敏捷,像两只小猫悄悄潜入了书窖。
      书太多,我俩在里面随便看,不受任何局限和束缚,看得下去就看,看不下去马上换样儿。因为害怕有人进小院看见我们,看书时不能站着,直接坐在地上或者坐在取书用的木梯最底下一层。更不能开灯,实际上图书馆里光线非常不好,每天我俩在里面看到辨认不清书上的字迹时撤退。顺窗口倒着爬出来,把窗子拉紧,将木头条儿使劲再按在窗框上,迅速离开小院。这个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着实让我俩的友谊大大加深,每天我俩在班上混一会儿后,就赶去图书馆小院办正事儿,以致那窗框上木条儿都很松动了。图书馆里由于无人管理,尘土满地,书上也蒙了灰尘,我俩在里面或席地而坐,或胡乱倚靠,衣服常弄得脏乎乎,脸上也灰突突的,看书看得两个人的眼神都有些陌生和迷离,回家的路上走好半天彼此不说话,沉浸在自己看的故事里拔不出来。
      这样的日子过了大概一个月,小院开始有人进进出出,阅览室也被什么战斗队占用,我俩从此再也没有机会进入过图书馆,直到离开学校。
      凯看了什么书我不清楚,我昏头昏脑地看了大概二十多本书籍,记得有《布雪和她的妹妹们》、《莫泊桑短篇小说选》、《侍卫官杂记》、《光辉的彼岸》、《贵族之家》、《华莲加奥莱淑华》、《父与子》、《奇婚记》等。
       奇怪得很,后来再没有见过草沙先生,不知道他是什么“下场”。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2010.4.12

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3-4 19:56:14 | 显示全部楼层
本帖最后由 老猫 于 2014-3-5 08:03 编辑

猫姐,怎么没有字体和字号的选项,只好这样发了。年纪大些的学长们看着就费眼睛了。
发表于 2014-3-4 21:41:39 | 显示全部楼层
本帖最后由 文学营销 于 2014-3-4 21:44 编辑

我见过七六年前后的草沙老师。七六年特别戏剧性,在年初的时候极左势力占绝对上风,金色十月一过形势极转直下。
七六年初的时候,是不是草沙老师刚从某地回来?不得而知,我以前没见过他,这么肯定是说,我对他的印象之深刻,是因为他长的象刘少奇。他经常穿一件洗得发白,蓝的卡制服。一天在小二楼一上楼梯时,七六年刚入校的两个同学,在楼梯下议论他象刘少奇,他一脸怒气,脸色通红。但过了十月以后,也是在那个二楼的语文教研室,又有同学说他象某某时,他有点得意地笑了。那时电影还不兴演领袖,真是绝好的特型演员。我最后一次看到他,是他负责高考文科班的语文课,那一届就这一班,在中心操场西边最靠北的那间教室。
发表于 2014-3-5 07:55:04 | 显示全部楼层
本帖最后由 老猫 于 2014-3-5 08:02 编辑

    2010年5月5日我曾转载过一篇网上搜到的文章:记中宁籍的北京作家草沙  http://www.bm12166.com/forum.php?mod=viewthread&tid=745    前几天,我向韩冰老师询问草沙老师的近况,韩老师说他去世了。我们永远尊敬、怀念草沙老师。


发表于 2014-3-5 08:04:09 | 显示全部楼层
云之魂魄 发表于 2014-3-4 19:56
猫姐,怎么没有字体和字号的选项,只好这样发了。年纪大些的学长们看着就费眼睛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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