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转载温爽的文章《母亲忌日说当年》(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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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4-2-13 09:14:52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本帖最后由 老猫 于 2014-2-11 09:24 编辑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母亲忌日说当年(四)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温爽                (2014-02-08 18:59:27)

       一九六六年初夏,文革中的北京被“红色”风暴席卷。先是铺天盖地的大字报,后是停课、揪斗。这股“红色”旋风,从大学刮到中学,又以势不可挡之势横扫全国。批斗对象从中国最大的“走资派”到各领域的地富反坏右。抄家、带着高帽子游街,“文化革命”的烈焰熊熊燃烧。
       学校停课了,“拿起笔做刀枪,集中火力打黑帮。谁要敢说党不好,马上叫他见阎王。杀!杀!!杀!!!嘿!!!”,“革命无罪,造反有理!”歌声、口号声随着大串联传遍全国。
       红色风暴很快成为“红色恐怖”,批斗校长执行的十七年的教育路线、批斗学校的“牛鬼蛇神”(文革前,女十一中的教学中坚力量中有海外归来的留学生、有黄埔军校的旧军官、还有摘了帽的右派。)
      论造反精神,女校一点儿不比男校逊色!被关押在“牛棚”的教职员受到残酷的迫害。批斗会上,他们脖子上挂着沉重的木牌,木牌上写着“教育路线的黑打手”、“历史反革命”、“日本特务”等等。母亲的老同事李伯伯是黄埔军校毕业的,曾在国民党空军服役。他讲起一九六六年被关在“牛棚”的遭遇真是令人发指。剃“阴阳头”、用皮带抽,最不能忍受的是让他们喝尿、吃屎拌的面条。母亲学校体育哈庆慈老师在遭到百般折磨后跳楼自尽。
      文静的女学生变成了狂热的打手,血腥的岁月不堪回首。说起母亲,还算是平安。贴她的大字报,只是说她穿高跟鞋、吃饭用叉子等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。母亲沉默着、思考着。“文化革命怎么能随便把人打死呢?”母亲曾对我说。“这些老师历史上的材料,学生是怎么知道的呢?”
今天没被揪出,不证明明天不被揪出来。
       教音乐的张老师,拿着存折到银行取钱。银行让她回单位开一个证明,证明她不是黑帮、不是牛鬼蛇神。学校当局给张老师开了一个证明。上面写着“此人至今尚未被揪出。”多么严谨、多么可笑的证明信。
       王老师是大学毕业后的参军,后转业到学校。王老师的丈夫原来是军队的老干部,转业后在北京近郊农场当场长。这么一个革命军人出身的老师,因为劝阻打人行为被剃了阴阳头。这件事,对母亲刺激很大。那时她正在学校帮厨,给串联来京的红卫兵做饭。走!母亲和另外两个老师串联去了。
       串联,网上这样定义:1966年,中央文革表态支持全国各地的学生到北京交流革命经验,也支持北京学生到各地去进行革命串联。1966年9月5日的《通知》发表后,全国性的大串联活动迅速开展起来。
       大约六七月间,全国已出现“串联”师生。外地来京者大多是到首都北京取“文革造反经”和接受毛主席接见的师生,北京赴外地者大多是去各地煽风点火帮助“破四旧”的师生。
       母亲去了广州,她不是去“煽风点火”,她是躲出去了。三十六计走为上!从广州回来,给我们背回来很多南国的水果。有荔枝、杨桃,满满地装了一网兜!
       1966年人民日报发表社论《要文斗不要武斗》,提倡在文化大革命中,要充分利用大字报,进行大辩论,大鸣大放。……让群众去发挥自己的创造性,发挥自己的智慧和天才。
母亲的学校也成立了不少战斗队。母亲参加的战斗队叫“劲松”,开会、写大字报比给学生上课时还忙。所有单位都有两派、三派或者更多派在打派仗,真是口诛笔伐!无论哪派,都用语录武装自己,都认为自己是最革命的!现在想想,上面的事老百姓知道个啥?
       有一次在大街上看到一条大红标语,上边写着”打倒某某!某某不投降就叫他灭亡!”姓名上打着叉。
       “这个人找过你爸,我们刚结婚那会儿。”母亲说。“那时候你大爷还在日本。这个人找你爸爸谈话,让他到日本去做日侨的工作。当然是秘密工作!我没让他去。”
       “为什么啊?我爸那时候要去了,现在也是大领导了!”
       “当领导?那时候不在日本丢了性命,现在也得被揪出来批斗!”
       我看着标语上东倒西歪的名字,觉得母亲的分析不错。
      私产房交公了,腾出来的东西厢房很快搬进三户人家;入党多年的姥姥无尽无休地检查,批判自己官僚资产阶级的出身;大妹在学校被人骂是狗崽子,上课时有人往她的后背扎按钉。厌烦了这一切的我,1967年冬去了北大荒。
       承受着生活的压力的母亲照样上学校“斗批改”,学校的对立面说“也没怎么着她,她跟着闹什么!”在那些人的眼里,没怎么着就是没有被抄家、没有被关押、揪斗。从不关心政治的母亲,变得敏感、激进。她说,这是一个知识分子的良心。自古以来“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”的政治抱负激励着一代知识分子,母亲就是其中之一。在她的教育下,弟弟在八十年代末的那次政治风波中被关押。后因病去世,年仅二十七岁。母亲承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失子之痛。不到一年,又承受了我父亲去世后的孤单。她在日记中写道
“Dec . 8
       1941年今天太平洋战争爆发。早上听走读同学说协和被包围。第二节课后,我们去公理会礼堂练习歌咏比赛。突然叫我们回教室。校长说日美宣战,学校无限期停课,住校生可以回家。我记得我放声大哭,教室里哭声一片。“我们从东北逃到北京,还是亡国奴”今天回想起来太幼稚了。其实北京已沦陷4年了。贝满(女中)又怎能成为世外桃源呢?我们这一代对日本侵略者的刻骨仇恨又怎能轻易忘怀?
       1990(年)的今天,毛毛(我弟弟)从秦城回来了。7号晚士超(我父亲)回家告诉我,一时忘情来了个革命大拥抱。一夜都很兴奋。今日一上午去北大红罗场农贸市场,然后去黄亦进家,告诉他毛毛今日回家。又和十一姑通了电话。回了家,我仿佛看见毛毛被人扶着,满脸胡须步履缓慢从拐弯处出现。我奔了过去抱住他,心中暗自吃惊,我的毛毛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?怎么这么瘦?这样没有精神?是26岁,还是62岁?受到了什么样的折磨?11月3日见面时比这时好得多呀!我下决心要把他养胖,在家庭的小窝里,再让他回复昔日的纯真。三姐、小马、王成和服装学院的张老师去接。我看到了,免于起诉的东西。正像人说的“狗屁”。当时是高兴、是决心。我认为我一生中还没遇到过我不能克服的困难呢。可是这一切都成为过去,我的毛毛一年后终于离开了我。带走了我的希望。
      92年今天,士超离开我十一天了。我(被)运在3000里外的哈尔滨市。故乡的一切也难弥补我心灵上的创伤。表面上我在活着,我的心都在91年12(月)20日(弟弟去世的日子)已死去了。

      母亲啊,母亲!我看到了你滴血的伤口,我看到了你孤寂的灵魂。
      从1978年至母亲去世,她做过五次癌症手术。身上的刀疤记录着五次死里逃生。可是母亲一直用乐观态度对待疾病,三十年的抗癌经历,创造了癌症病人存活率的记录。
       2007年我手术后,母亲被查出了骨癌。陪着母亲去肿瘤医院,挂了特需门诊,请了肿瘤专家。结论是残酷的,这次再不可能通过手术进行治疗,只能采用保守疗法了。
       母亲又一次住进了医院。临出家门,她恋恋不舍地说“这次住院就回不来了。”我强忍着泪水说“这可不像是您说的话!医院离家这么近,哪天想回家就回嘛。”住院那天是2008年的正月十五,直至去世她在医院整整住了一年。
       这一年,我亲眼目睹了母亲所受的折磨。她造血机能遭到了严重的破坏,身体越来越虚弱了。医生问我,还要输血吗?母亲已经输了十几次血。我说“为什么不呢?无论是公费药还是自费药,只要能挽留母亲的生命……”
      母亲熬过了春节。大年三十我在家包了母亲爱吃的酸菜饺子送到病房,她费力的吃了两个。这是母亲生命中最后的一顿年夜饭。母亲带着对我们的爱走了,母亲带着生命中的遗憾走了。
       听母亲说,我小的时候,每天她去上班去我都要“例行”哭一次,以示欢送。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很有些调侃的味道。是的,我小时是个乖乖女,娇气、爱哭。我想告诉母亲,我现在不哭了。我学会了隐忍,学会了坚强!我要让天堂里的母亲放心,我会像她那样做生活中的强者。
       我曾在2010年的母亲节写过一首《清平乐——母亲节思母》。

清平乐——母亲节思母
       云连小雾,寂寞独思故。梦中千里寻娘路,不忍归来叹磋。
       铭记良师严母,忧国慷慨陈词。大爱有谁能解?须疾风暴雨后。

      《母亲忌日说当年》系列写到这里就结束了,母亲在相框里慈祥地微笑着。我用往事,再现母亲的音容笑貌;我用思考,追寻母亲一生的心路历程。母亲走了,但心依旧在等。等得痛不欲生,等得死不瞑目。
       我,还在等吗?没有了希望也就没有了失望——这就是您的狗尾巴草要说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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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4-2-13 20:40:41 | 显示全部楼层
含泪看望这篇文章,一位伟大的母亲在经历了坎坷与病痛,与癌症抗争了30年。很能理解作者的心情,望节哀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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